2013年9月13日 星期五

醫仙之三

白綾輕薄,吸收速度快,用小文火熱染維持藥力,不過就是兩、三天的事情罷了。

染上藥色以後,白綾依舊浸在藥缸子中,蓼李動念發力,雙手伸進那滾燙的藥湯之中,與白綾同浸同繞,白綾受了蓼李的引領在藥湯游繞,手、綾交錯,形成一圈又一圈的暗褐漣漪,綾布吸力再起,藥湯在每一次的漣漪減少,直到觸底後,蓼李把白綾甩出,卻無藥湯被因此濺出,因為那藥早被蓼李的癒力鎖在綾中,接下來就是最後的催化藥綾。

黃褐的藥綾透出藥香,蓼李雙手取中段為始,左右手順並開,癒力覆上一層宛若金色鑲線,藥綾在外人看來像黃絲綾般,頗帶華貴的色調。旋手來回,一次慢慢,轉指反覆,一次緩緩,每一次那色就退一次,退著退著,藥綾變回當出的透白瑩雪,藥香隱約。

這藥白綾成了,從熬藥到催化,整整一個月去了,蓼李開心跑出找老頭大喊著:「老頭!成了!成了!」

「得了!得了!剛做完就跑跑跳跳,你不累啊!」老頭丟下正在砍的柴,感緊扶著腳步略帶虛浮的蓼李。

「老頭,你看!」蓼李開心的把藥白綾遞給老頭看,然後就癱了。

蓼李一癱,老頭急忙托抱住,那時候的驚嚇感又跑了出來,才急喊蓼李幾聲,發現她的呼吸平穩微鼾,在那霎那間,老頭有凝指成扣的衝動,不過才一舉手,就看到蓼李剛剛遞來的藥白綾,他就這麼看了一會兒,笑了,托好睡去的蓼李。

除了臉上的笑意,老頭的心中知道真的成了!他其實並不在乎藥白綾的成敗,他只知道這些年的努力值了!再看一眼睡顏安和的蓼李,老頭的心定了。


房裡榻上的人兒,氣息均穩,吐納規律,老頭看了看,蓼李睡得極香,也是她是真的累壞了,讓她先好好睡一會吧,老頭心裡是這麼想的。

眼睫輕顫,蓼李翻了身又捲了捲棉被,她覺得自己似乎很久沒這麼睡過了,很累卻又很滿足,當那滿足的意識逐漸驅走在她腦海的睡蟲們時,蓼李才總算張開那因睡意剛醒而迷濛的眸子。

眨眨眼,朦朧中映入眼中的人是老頭,一張溫朗親切的臉皮,實際上賴皮到底的骨子,那是他青年時的樣貌。

他青年時的樣貌……

青年……

咦!怎麼會!

一念之間,蓼李完全清醒了,她快速起身,因為剛醒,即使意識清楚了,身子仍然軟著,她抓住老頭的肩頭,想看的仔細,再一看,老頭還是平時的稚齡童顏,蓼李錯愣,她在想什麼,這時或許問她,她自個兒也很難說的清……

「怎麼?」

一聲關心,一道濕熱滑過臉龐,一道接著一道,蓼李眼中的老頭從朦朧到清晰又逐漸模糊。

看著蓼李不斷絕的淚水,老頭有些心慌,「怎麼哭了?哪裡不舒服?心又疼?」一邊說,老頭一邊伸手欲探蓼李的脈,只是在還沒探到就被反手一握。

蓼李緊握老頭的手,搖頭,淚水凝成的珠子卻因此掉得更多,這些淚珠子弄得老頭心更慌,老頭能做的就是把另外一隻手伸出撫了撫蓼李的頭又道:「別哭了,告訴老頭怎麼了?」極溫柔的口氣,不與童音該有,老頭口氣很溫,很暖。

「老頭,我成功了。」因為哭泣,蓼李的口氣略帶破碎,淚珠子仍然在流,但是蓼李的臉上卻漾出一朵喜笑的花。

聽到蓼李的話,老頭才鬆了一口氣,撫平他那被潑亂的心湖,被蓼李握緊的手他反握回去,一臉驕傲的口氣:「傻瓜!妳可是老頭我教出來的得意門生啊!」

見老頭的樣子,蓼李的笑花開,是不是她有機會留住那點可能,她想著沒說出,喜泣在她的臉龐上交織,老頭抹出那淚珠子,笑得開朗,驕傲。

「老頭。」

「嗯?」

一聲喚,一聲應,蓼李搖搖頭,擦去殘淚,她又笑了笑抓著被子,自己躺了下來:「老頭,再讓我多睡一會兒。」

「那晚飯怎麼解決?」老頭說完又揉捏蓼李的臉頰,惹來蓼李一陣拍打,玩鬧的氛圍就這樣又散了開來。

蓼李好不容易打掉老頭的揉捏說:「自己想辦法!哼!」說完蓼李蒙頭翻身不理人了。

老頭抿嘴歪臉,揚手加點力道去拍拍蒙睡的蓼李,「嘖嘖,虧我還這麼護著你咧!」說完後,老頭轉身出房之前,回頭一望再一笑後出去,放蓼李繼續睡。

闔上門,環伺這幾年的家,極其平凡的小戶山中生活,回憶一一湧出,老頭碰了屋子裡每一樣東西,每樣都有蓼李與他的影子,走到屋子的小院子,砍柴用的樹輪檯、曬藥用的竹編盤、晾衣架子……與蓼李一同生活的所有都一一入了眼,進了心。

「童老仙!」

那是山下村人們對老頭稱呼,老頭是山裡的奇人,當村人們發現他返童以後,才知道這是醫仙隱遁,村民不張揚,敬乎代之。

那聲喊叫,把老頭抓回現實,他立馬恢復平時待人的嘻笑樣子,「喲,這不是阿大呦!」

阿大是山東村的人,平時就老粗一個,但對老頭與蓼李很是敬重,因為那時候阿大未滿一歲的兒子差點去了,全靠老頭跟蓼李的救治,老頭救回自家兒子以後,蓼李還替自家妻子調養身子,家裡窮,妻子的娘家去得早,早沒人,所以月子也是隨意做做,造成妻子的氣血空虛,本來好好的身子都弱了下去,兒子差點也沒了,還好老頭跟蓼李流浪到這裡。

阿大幾乎是用奔得過來,老頭也沒多想什麼,接應著來到的阿大,順口問了:「怎麼跑來啦?」

「童…童…童老仙……」阿大喘了喘,把那氣接了接,老頭一邊拍拍阿大,助他順氣,一邊開口:「怎麼啦?每次求診也沒見過這麼急啊?」老頭心中琢磨這次好似不太對勁麼……

「童…童老仙……出事了!」

「我知道啊。」

「您…您知道啦?」

「看你的樣子一定是出事啦!」老頭一臉理所當,配合他那張童顏娃臉,讓阿大為之一愣,不過又馬上回神:「不是啊!童老仙,村裡突然有怪病啊!」

「怪病?」雖然這裡都是一些深山小村,但也無啥大事,頂多高燒不退就是大病了,居然出現了怪病?這可讓老頭奇了。

老頭讓阿大在院子休息,要他先冷靜一點,老頭則是轉身進屋,看看蓼李,拉拉棉被,安好,那麼他就提了藥箱子往外走,見了阿大,「走吧。」

阿大見狀,連忙跟上,一路上,老頭疾走,阿大則邊走邊說,說村裡不少孩子們不知道為何都身上都生了爛瘡,以為沒什麼,擦了平時在用的藥膏之後就不管了,沒想到,本來有效的藥,這時候無效了,還奇癢無比,不少孩子因為無法忍受就抓,越抓越用力,使得瘡口越來越嚴重,癢不停還燒了起來,退不了,沒辦法只好上門求救。

「阿大,這是幾天了?為何我去村裡的時候,沒看見異狀?」老頭問著,聲冷音平,蓼李練藥白綾時,不少吃食都是他去村裡換來,那時候他看那些孩子們跑跳正常,玩得好不開心。

阿大想了想說:「童老仙,您回去之後,那些孩子還很正常,過了四五天才長出來的!」

四五天?老頭定思,的確,蓼李進入到催化這時,他就沒再去村裡,守著蓼李,那就是半個月之前都還好好的,「所以這幾天都是擦平時備著的外用膏藥?」

「是啊!」阿大搔著頭,想到村裡的孩子們因癢,把自己抓得流湯流膿,他就心疼,村裡的人感情其實都不錯,平常偶爾拌嘴,但說說吵吵就過了,雖然自家的孩子還沒事,可是因為山裡人純樸敦厚,孩子都是互相顧著,就如老沈家裡的阿宏也算是跟自己家不錯的,現在阿宏染病,老沈急了如熱鍋上的螞蟻,妻子又早走,他走不開去請醫,阿大就自告奮勇跑來請了,一方面幫老沈,一方面也是要幫自己替孩子擋疫。

老頭不說話,提著藥箱子疾走,雖是童身,可是步伐極穩,阿大雖是山裡人,熟悉此地,不過那穩度卻沒老頭來得好,彷彿老頭視這山路為一般平地。

「童老仙…?」

老頭應聲看了一眼,扯了一個微笑:「咱們快走,你擔心,我亦同。」

聽到老頭的話,阿大點點頭,他心想幸好這位醫仙選擇在他們這邊住下,童老仙漸漸不出診以後,換了蓼李姑娘,現在請到童老仙,他的心算是定了一半,不過那位蓼李姑娘呢?

阿大也沒繼續多想也沒問,因為已經看到了村口,而且老頭也走得很快,阿大不得不小跑步跟上了。


甫一進村──

「童老仙!您來了!」

「童老仙!就就咱家貴子啊!」

「童老仙!快請!」

「童老仙!拜託看看我家娃兒啊!」

一群人湧了上來,七嘴八舌,老頭不受影響,清了清喉嚨,「染病的孩子們呢?」

聲才一出,村民們都靜下,忙著幫忙架開湧上村人們的阿大也停了下來,老頭的童聲透著威嚴,是身為醫者的氣度。

「我都把染病的孩子們全部集中安置在我那裡了。」老村長與老頭四目交視頷首,一個請的動作讓老頭頭也不回的快速移動腳步,往老村長的家走去,「現在童老仙來了,各位稍安勿躁,稍安勿躁!」

臉上都是擔心的村民,面面交語後,都點點頭,跟老村長一群人浩蕩來到村長家。

老村長把自家的倉庫讓出,要兒子媳婦布置妥當,成為一個臨時的醫所,把孩子集中,好方便老頭或者蓼李過來看診治療。

包含老村長的一群人走到那臨時醫所外頭一看,老頭已經在一個一個檢視孩子的身體。

老頭掀開其中一個孩子的衣襟,見瘡腫流水,因發癢使孩童搔抓而破,他看了尚未抓破的腫瘡,病紅帶紫,再探口中舌顯,乾燥吐白。

「最近這些孩子都吃不好吧…」老頭問著,探脈試溫,脈象虛,溫高不退,嘖!就算想餵點粥水,孩童體虛根本食不下嚥吧!老頭心想著,眉頭也不自覺皺起。

一個在一旁的少婦,順勢替孩子擦擦額間的薄汗,她是老村長的媳婦,叫淑君,這幾天照護輪流是她為主在幫著,自個雖還沒有孩子,但是她將心比心,護著這些孩子,「童老仙,這些孩子燒不退都餵不下去……」

「嗯,等等拿這些藥草去泡水,攪和著,給他們擦身可以止點癢……诶!別抓啊!」說完老頭抓住一名孩子的手制止著,溫聲帶嚴。

「嗚嗚…可是好癢啊!…」孩子說著就哭了出來,童老仙拍拍孩子的臉,哄著說:「再忍忍,老頭我來囉!」

「是童老仙…童老仙,我好癢啊!」

「童老仙……」

孩子們的聲音紛紛響起,老頭一個一個安撫,一個一個笑,雖然後來出診都由蓼李代替,不過他還是會到村子跟孩子們玩耍,頗得兒心。

都看過,都安撫過,老頭把藥箱子裡的藥配一配,說是退燒用,一名村婦立刻感謝童老仙之後就去煎藥,淑君拿著童老仙剛給藥草泡了水回來,女人家們都動了起來,不分誰家孩子,就以布巾沾藥水,擦身止癢了。

老頭出了屋外,老村長把老頭請到院內,等著老頭說情形。

「我說,這些孩子發病前都幹了啥?」老頭問,眉頭依然皺著,眼神透光。

村民想到七嘴八舌,說不出的所以然,最後是老村長出來,其實還不都是如同一般時候一樣,幫忙家裡以後,都是到處玩耍,頂多互相玩點惡作劇,鬧鬧而已,沒有什麼不對勁。

老頭望回那間醫所,發病的孩子八七個,但是全村的孩子起碼有十來個,不似傳染,「這病我得找出頭才能治。」

又是一聲譁然,老沈衝出人群,對童老仙又跪又拜:「童老仙,拜託你,我家娘子就留給我這麼一個兒,請救救他!」老沈如此,其他人也紛紛如此,讓老頭驚訝,他跟老村長拉起老沈跟其他人,「我一定救,但是得讓我查。」

說完之際,老頭看到一名孩子在外頭偷看,他認出來是阿大家的小士,「小士?怎麼在外頭?」

聽到是自家兒子的名字,阿大一看,氣得大聲說:「兔崽子!不是叫你別過來這!」說完,阿大過去拎出小士,一陣打,老頭跟老村長過去阻止,阿大才停了下來,小士哭紅著眼,唯唯諾諾的,阿大趕他回去,他卻原地要走不走。

阿大再兇,而老沈過去護著小士:「你家兒子跟我家兒子好,你又跟我好,你擔心,他就不擔心嗎?別這樣,小士乖!」

「沈叔……」小士眼淚撲簇簇掉下來,阿宏擦著小士的眼淚:「謝謝小士這麼關心,可是你要也得病,沈叔跟你阿爹會更擔心啊!」

沈叔才一說完,小士大哭,邊哭邊說:「嗚嗚,我就……說別碰那條…怪……魚。」

雖然小士說得斷斷續續,老頭也抓到了小士嘴裡說出的重點:「什麼怪魚?小士,你慢點說。」

阿大把自個兒子拉自己的面,要小士慢慢說。

小士說那天他們去水邊玩,說要抓魚烤來吃,結果狗子釣上一條怪魚,那魚一個頭卻有十條身體,小士嚇得不敢吃,可其他孩子膽大就殺魚烤了。

一首十身……

老頭心中浮起「何羅」二字,臉色鐵青,良身變毒物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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